深海艳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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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一）序
　　
　　我叫博拉，是掌管水域的海神。
　　
　　漫长的时光对我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，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天下在我眼里也不过是沧海一粟。
　　
　　那个女孩的故事结束在她十八岁那年的盛夏，亦开始在她十八岁那年的隆冬。
　　
　　那个女孩在我那漫长且孤寂的生命中深深扎根，即使拼命遏制，也无法阻止她比艳阳还要耀眼，比鲜花还要灿烂的笑颜顺着我的血液然后灌入心脏。
　　
　　其实那个女孩一开始也不过是个单纯坚强的普通小女孩，却在一次偶然中，结识了花王子零，并且踏入了“花之国”艾瑞斯大陆，最终成为了一名优秀的首席女巫精灵。
　　
　　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我也说不清楚了。
　　
　　我从天地分裂起就诞生了，在长达数百亿年甚至数千亿年的岁月里，我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三四年。
　　
　　我沉睡在蔚蓝的深海之下，等待着那个女孩的到来，等待着那个女孩洒下阳光，将我唤醒。
　　
　　只是到了最后，我亲手埋葬了那个我唯一深爱着的女孩。
　　
　　那个，我一直深爱着的女孩。
　　
　　（二）始
　　
　　故事开始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。
　　
　　当所有人沉睡在那一场温暖而又亘长的夏日之梦的时候，没有人知道，在那之后，会有一场不停不休的大雨，冲刷这一切。在那个气温骤降的夜晚，所有的美好，都会渐渐消失。然后一切的一切都沉淀在深海里，等待着时间将它慢慢风化。最后风沙一吹，命运一转，花瓣飘向各地，年华碎成玻璃。
　　
　　那个女孩三天后的葬礼我并没有前去参加，只是在山巅观望了许久。周围一切都有点压抑，只有零星的雨丝打在驳杂的旧石板上，淅淅沥沥。不是因为别的，只是我觉得，那种夏花般的温暖不该这样枯萎，那个女孩的故事不该这样结束。
　　
　　我在花仙树上看到了他的影子，他正一手撑着头，一手端着茶。周围摇曳着鲜花，一朵缀着一朵，五彩斑斓。阳光透过错杂的枝桠，射下斑斑驳驳的小碎光，给他俊美的脸上平添了几分神圣。
　　
　　“你来了。”他抿了一口茶，淡淡地开口。
　　
　　我没有丝毫犹豫，走到了他的面前。
　　
　　“你决定了，对吗？”虽说是疑问，可是他的口吻倒不如说已经肯定。
　　
　　我没有说话，将视线望向他身后的花仙树，粉色的花瓣落了一地，如云如霞。
　　
　　“身为神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所需要付出的代价。”他直视着我，倒有一种睥睨众生的错觉。
　　
　　我随手拽下一朵花，假装茫然：“代价？什么代价？”
　　
　　他轻叹一口气，嘴边扬起涩涩的苦笑：“博拉，再这么装傻下去，你迟早要变真傻。”
　　
　　微风轻扬，我嗅着鲜花的芳香。
　　
　　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。
　　
　　（三）涅
　　
　　女孩会以花精灵的姿态重生。
　　
　　第一次使用这种禁术，结果我也不想而知，但是至少我尽力了。
　　
　　我见到那个女孩的时候，她还是像往常一样，穿着一身公主裙，走到哪儿都众人戴月，如艳阳一般，吸引着每一个人。
　　
　　我知道这只是表象，直至女孩开口的第一句，我才知道，禁术的后果。
　　
　　“你是谁？”女孩笑盈盈地问我。
　　
　　我静默了片刻，清冷的眼渐渐染上笑意：“我叫博拉。”
　　
　　“博拉哥哥。”女孩星眸如水，清澈、干净。
　　
　　如风一般看似缥缈却身不由己。她的记忆会像花儿一般，花开诞生，花落枯萎，长此以往。她的记忆，只有一个花期。
　　
　　“博拉哥哥，”女孩躺在花海中，恍如下凡的仙女，“我是不是特别没用，什么事都记不起来。”
　　
　　“不会啊。”我笑笑，“其实这样挺好的，每天都可以重新认识新的世界，每天都可以重新认识新的自己，所以你不用这么伤心的。”
　　
　　我只是没有说出口，如果回忆里的人都渐渐死去，自己最终只能在黑夜里舔着伤口享受孤独，永远的一个人。
　　
　　从此往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，突然有一天，她对我说：“博拉哥哥，我想去远方看看。”
　　
　　“远方？”我有些惊诧。
　　
　　“是的，”她笑得很恬淡，“因为想要忘掉一些事，想要看清一些事，所以选择远行。”
　　
　　我低下头，半垂着眼帘：“是吗？那么祝你好运。”
　　
　　女孩渐行渐远，将背影刻画在苍茫的世界的尽头。
　　
　　（四）神
　　
　　“然后呢？”坐在首座的天神问我，好像有些意犹未尽。
　　
　　我支着下巴，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：“后来啊，她和一群蘑菇仙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。”传说蘑菇的记忆只有一天。
　　
　　这是我在神会上讲的故事的结尾。尽管我知道这故事虎头蛇尾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太正常，但我实在不想回忆起那天，幽深的蓝色在夕阳下，泛着金色的光辉，海浪由远及近，潮起潮落，像是有什么人在海的那一边哭泣。
　　
　　“海神你真无聊，编故事水平这么差，连鬼都不信。”年仅九岁的天神厥起了小嘴。
　　
　　躺枪的鬼神表示很无辜：“天神，什么叫做连我都不信？我信，我信。我就觉得这个故事很真实，挺好。”
　　
　　“我看真正无聊的是你吧，天神。”冥神挑挑眉毛，不露声色地插了一嘴，“作为这界神会的东道主，不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，你让每位神讲一个故事是什么意思？”他才不会说，在听完了《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》、《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》、《美女与野兽》和《女孩与海神》等都已经无力吐槽的故事后，该轮到自己讲故事了。
　　
　　“好吧，”天神终于打算妥协了，“那我们就······”
　　
　　还没等他说完，角落里发出了一个戏谑的声音：“冥神，该不会是你不会讲故事吧，所以，故意转换话题？”
　　
　　少年有着琥珀色的双眸，笑起来好像无害的小猫一般。两人对视许久，少年的气势却不落下风。
　　
　　我轻笑了一声，说不定是真的，以冥神的性子，让他讲故事，似乎确实不太好。
　　
　　冥神恼怒地说了声“天神代理我记住你了”，然后很快将目光转向了我，感觉······有点不妙······
　　
　　他说：“海神啊，那位小姐在恢复记忆的时候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啊？”
　　
　　（五）忆
　　
　　很多年以后，我也选择了远行。
　　
　　就这样，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地方，认识了一位又一位陌生人，见过了一场又一场悲欢离合，却始终没有见到我所念的艳阳。
　　
　　在那些恬淡而澄净的岁月里，留下了淡淡的遗憾。
　　
　　等我再一次见到那个女孩的时候，她已经恢复记忆了。她用她永恒的生命换取了曾经的记忆。
　　
　　我们并肩走在海滩，感受着海风徐徐，看着海泛金光。
　　
　　“博拉哥哥，”女孩回过头，“真的很谢谢你。”
　　
　　“其实，我一直在想，一个人如果遗忘了记忆究竟会变成怎样。我想清楚了。大概，是一种很无奈的感觉吧，感觉就像一张白纸，不管怎么描绘，也还是空空如也。”
　　
　　“可能，我所希望的总是和现实背道而驰，我所渴望的，也总是在我眼前毫不犹豫地溜走，那些美好注定不属于我。它们触手可及，却又遥不可及。”
　　
　　“一句话，一场梦，一件事，一座城，一个人。没有什么是永恒的，一切的一切都会变化。但是啊，我所能记住的，却是永恒的。在我的有生之年，还能记住这些美好。在那些或悲伤或快乐的日子，总能想起最初的那个美好啊，就够了。”
　　
　　“在我死后，可以把我葬入大海深处吗？”
　　
　　我想要开口说些什么，却什么也说不出。
　　
　　“我知道了。”
　　
　　从此，再没了下文。
　　
　　（六）末
　　
　　我叫博拉，是掌管水域的海神。
　　
　　按照约定，我将她葬在了大海深处。
　　
　　我想要紧紧抓住的被渐渐遗忘，不想记起的却慢慢浮现。记忆的尽头里最终只留下了，那个女孩天真烂漫的容颜和那种终于不再孤寂的温暖的感觉。
　　
　　或许她说的没错，那个如艳阳般的女孩在我的记忆里依旧灿若繁星。
　　
　　永远那般美好。
　　
　　我给天神他们讲故事的时候偷偷篡改了结局，许是我希冀这个女孩可以得最好的结果。
　　
　　我躺在海底最深处，任抑制不了的悲伤将我吞噬地一干二净。
　　
　　这也许就是我应得的惩罚，往后只能一个人拥抱永恒的寂寞。
　　
　　我闭上眼睛，仿佛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。
　　
　　晚安，我的女孩。